第二十六章 过去的过去
我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什么来头,不知道她来自哪个家族,不知道她的地位,但是从她对我的态度和说话的内容来说,可以断定她至少是一个中族人家的女子。她知道了我的灵力比她的高,加上我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,让她一度感到很恐惧。但我还能干什么呢?我不过是想知道她的身份,还有和塞无棱的关系。
可是又有谁能知道,我能通过这个女子再次和他相见呢。
塞无棱出现的那个午后,光芒万丈,那女子是赤龙氏的一个小角色,但也是从小被捧在手心,不知世上凶恶。塞无府上,侍者向塞无棱禀告赤龙问雪的到来后,塞无棱过了半个时辰才出来。他挑起珠帘,面无血色,两个深陷的眼窝藏着那么深的绝望,原先如凝脂的皮肤也如失了光泽的玉石,仿佛刚经受过千番虐待。他抬头看见我坐在赤龙问雪对面,眼睛便挪不开了。
“夜······城?”他的语气中是满满的不相信。
“······你认错了。”我坚持嘴硬,尽管我知道他能看破我的换容术。
“夜城,是你,我不会认错。”他一步步逼近我,我低着头不敢看他。
赤龙问雪站起来,看着塞无棱,不满地说道:“是我来找你,不是她来找你!”
塞无棱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语,只是一直盯着我。良久,他开口道:
“我曾见过千番日出和日落,大地上的森林与高山被镀上一层蜜色光泽。在它升落的海面,好似五彩云团里的一颗血橙出没不止,在那浩瀚汪洋间。我见过千般月色,满月好似金币,冬日寒月白如冰屑,新月宛如雏天鹅的绒羽。我曾见过大海静谧如画,色如锦缎或蓝如翠羽,或通透似玻璃,或乌色泛褶出泡沫,汹涌得沉重又狠恶。我曾感受过风,凛冽自南极而来,刺骨哀嚎,仿佛迷途的小孩;风,温柔和煦如爱人的呼吸;风,承载着盐与海藻湮灭的咸涩;风,充盈着森林土壤的气息,温润肥沃。芬芳,自百万花朵;狂风蹈海如同发了酵起了沫;又或风驱着水波拍岸,猫咪轻扑一般。我曾知悉静默,那在一眼新井里的静默,冷冽且夹着泥土气味;深邃洞穴中的静默,冷酷决绝;正午的静默,酷热迷离,万物被当空烈日催眠,平息而至静默;静默,当天籁终了时。我曾听夏日蝉嘶,那声声如芒刺骨。我曾听树蛙在林中咏唱,复杂严谨俨如巴赫,翠绿萤火虫为之燃起百万点亮光。我曾听啄羊鹦鹉的鸣音直掠灰色的冰川,恍如年迈者的兀自苦叹,它们悠缓地迁徙向海。我曾听街头小贩哑了嗓子成交皮草生意时的叫嚷,一如他们对穿金戴银的妻子的歌唱。响尾蛇的警告短促清脆;蝙蝠的尖唳遮天蔽日;马鹿的咆哮,从齐膝深的石楠丛中传出。我听过狼群向冷月长嚎,红吼猴用它们的啸叫震彻山林;我听过那嘈嘈切切咕哝吱唔,来自珊瑚间斑斓的鱼群;我曾见过蜂鸟围着一树红花,如猫眼石般闪烁,嗡嗡旋似陀螺;我曾见过飞鱼,犹如道道水银,轻拂过蓝色的浪,用尾鲫在水面画下银色的纹;我曾见过琵鹭归巢栖息,宛如一幅猩红横拉过天际。我见过鲸鱼,黝似沥青,衬着矢车菊般蓝蓝的大海,它们一呼一吸间,筑起凡尔赛的喷泉;我见过蝴蝶破茧时危坐,颤粟着,任由阳光把鳞翼熨平;我见过虎,好似烈焰,在长草深处耳鬓厮磨。我曾被愤怒的渡鸦俯冲轰炸,玄青浮光,似魔鬼之蹄;我曾躺在温润如奶柔滑如丝的水中,以客道迎待周遭的海豚。我遇过千种生灵,见过千般绝妙的事情。这一切曾经,没你携手,于我尽是枉过;这一切将历,有你在左右,于我便全是收获;这一切所有,我愿放弃,只为换取你一刻的相伴,换你的笑语,你的声音;换你明眸,秀发,朱唇,玉体;最重要的换你那美妙而几可惊叹的心智。那迷人的宝藏,唯有我一人有权深究。”
我紧握着双拳,一直低着头,心里想着,应该一开始就把赤龙问雪打晕过去,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。可是,看到他的样貌,我心里还是会特别难过······
“塞无棱,你到底要不要跟我成婚?”赤龙问雪愤怒地叫着,但塞无棱好像一点也没听进去,一步步走近我,直到我抬起头,看着他。
他踉跄后退了几步,看着我的眼睛,说道:“夜城······你······你这是不愿与我一同,共度余生?”
“物是人非罢了,此处不是我等叫花子能待的地方。”
我起身快步离开,他追上来,却被赤龙问雪死死地拖住,我趁机跑出塞无府。
从那以后才算是毫无瓜葛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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